回家后,我管子施要来了梨舍的巨信号,简单跟她说了一下我和子施的决定。可能是因为她已经做好了逃走的觉悟,被我们这样一说她显得很为难。但我理解她,惧怕死亡是人之常情,子施那样的愚勇才是有问题。
这一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,在得悉了梦境中有死亡的风险之后谁都会有心理压力,不仅是我,子施也是一样。
我们俩从十点半洗漱完了之后就在各自家里躺了下来,但都因为害怕而睡不着,就捧着手机聊了起来。
后来聊着聊着,子施那边就没了消息。
睡着了?等了五分钟左右,我的心开始悬了起来。
十分钟没有消息,我基本上已经确定他肯定是睡着了。我马上把手机塞到了枕头下面,悄悄地摸黑套上了一条外裤和休闲鞋,稍微在床上往下挪了一点,好把穿着鞋子的脚伸出被子外面,然后向后一倒,捋了几把头发、闭上眼睛催促起自己来。
快睡吧,快睡吧……要是我不快一点睡下的话,子施他一个人在梦里说不定会有危险。
在急切的信念支撑下,我逐渐压下了不安的情绪,很快就进入了梦境之中。
依然是我们先前被那个新出现的鬼魂攻击的地方,夏琳的尸体居然还静静地躺在一边。这让我感觉有些意外,原以为在噩梦里我们的存在都是类似于灵体一样的东西,但夏琳的尸体似乎并不支持这种假设。
已经死亡了一整天的夏琳的尸体肤色变得惨白,胸前锁骨交汇处有一个二指宽的血洞,看起来不像是被刀捅的,反倒像是被子弹给打出来的一样,从这个洞里涌出来、染了夏琳全身的血迹已经凝固成了暗红色的血痂,把她与歌缕同款的黑色睡裙给黏在了尸体冰冷的肌肤上,只有裙摆随着噩梦里的飒飒阴风偶尔扬起一个边角。
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尸体,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我也有抱着他们的遗体哭过,但这确实是我第一次看到被严重的外伤致死的尸体,血痂的暗红色加上尸体本身的苍白色,让人打从心底里感觉恐惧。
我不敢多看,赶快远远地走开了。
把思绪从夏琳的尸体上转移开,我开始奇怪为什么没有看到子施在这里。
按理说他比我早一些入睡,应该在这附近等着我才是,为什么不在?有什么事情迫使他离开了吗?
“啪。”
有什么东西!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满是血液的街道里!
我猛地抬起了眼睛,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。
不可能是我听错了,刚才那个声音格外明显,绝对有什么东西在那里!
“啪……啪……啪、啪、啪、啪啪啪啪……”
突然间,就在我注视着的那个方向,诡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,由缓及快,逐渐加快了节奏,仿佛是脚步声一样从夏琳躺倒的尸体旁边一路远去,往长街的另一侧去了。
可是明明什么都没有!
我吞了口唾液,缓慢地向后退了几步。今天都已经是第四天进入噩梦之中了,还在不断地出现我们不曾见过的变数,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。
我大概退开了十多米的距离,那奇怪的声音仍然在血街的两侧之间不断地往返,但似乎没有离开那个范畴的意思,我也就不再一直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,转过头钻进了小巷之中。
怎么回事?子施到底在哪?
我越发变得急躁起来,现在这个梦境在我的眼中已经不再只是一场梦了,在这里死去就是在现实中死去,而噩梦中我们又无处求援,在这里单独行动的每一秒都在增加自己死亡的概率,子施那家伙没有等我跑到哪里去了?
正走着,我忽然听到似乎从哪里有幽幽的哭声传来。
非常压抑、克制的啜泣声,应该是个女孩。
有其他人?我第一反应是想要去找到哭声的来源,然而我立刻又忍耐住了,先前那个把夏琳杀死的怪物不也是在抽泣着吗?万一……万一这又是一个怪物……
出于谨慎,我立刻躲到了最近的一个门洞里开始仔细地聆听了起来,谁想到越听越不对,这声音我好像挺熟悉,距离也不是很远,专心分辨一下,好像是从门洞里面传出来的!我脑袋一凉,原地抖了一下,右手却不慎打在了铁门上一下。
“当!”
这一下可简直是要了我的命,那哭声戛然而止,看来也是听到了这个声音,我吓得腿一软原地坐了下去,等着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幽深的楼道里面,一动也不敢动。
大概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,我嗵嗵嗵直跳的心脏渐渐缓过了神来。
谁想到,就在我稍微放松了一下的这个时机,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,缓缓地从楼道深处的拐角里探了出来。
“呀啊啊啊啊——!”我想都没想就尖叫了出来。
结果,对方也跟着一起叫了起来:“啊啊啊啊啊——!”
我们两个对着尖叫了不知道多久,我终于忍受不住、扶着门框猛烈地咳嗽了起来。似乎是在我冷静下来了之后那张脸也缓和了,它也大口大口地喘了好一阵粗气,忽然开口说道:“璐夜?”
“歌缕?”
我又喜又气地半哭着说道:“你、你怎么总喜欢躲在楼道里?”
歌缕一听是我,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:“呜……我……我都已经在外省了……呜呜……可是、可是一睡觉……”
逃跑果然是没用的吗……
我揉了揉眼睛,走上去抱了抱歌缕的肩膀:“好了……好了,我们都还在,没关系的……”
得到了我的安慰,歌缕哭的更难过了,泪珠像是断了线一样止不住地掉下来,很快就把我的肩膀打湿了一大片。
她就这么哭了好一会儿,直到一道光从楼道背面的小天窗里扫了过去。
这道光我当然很熟悉,那是最开始的那个大块头的怪物。
“先别哭了!怪物来了!”我摇了摇歌缕,后者也马上收起了声音。
她目光惊恐地看了我一眼,如果被这个怪物撞见我们两个绝无活路可言。
躲在楼道里吗?我的大脑飞快运转,好像不太好,再怎么说这楼道都是一条死胡同,被堵在这里就再也跑不了了,万一那怪物有办法进来我和歌缕在劫难逃,不如趁它现在还离我们尚远赶紧往反方向跑,绕过几个巷子应该就安全了。
事不宜迟,我拉起歌缕的手腕转身就跑。
就这么一路奔过了几个路口,我们终于看不到身后的那道橙光了。
体力本来也不怎么好的我立刻扶着膝盖喘了起来,而歌缕则更加不堪,昨天我们虽然告诉了她和夏琳穿着鞋入睡可以把鞋子带入噩梦,但歌缕大概是自以为逃到外省就能摆脱掉噩梦的诅咒,今天也依然只是一袭黑色的睡裙,刚刚跑的这一段路把她的脚给磨得全是血口,疼得她一停下来就抱着脚动也不敢动了。
“你没事儿吧?”我凑过去看了看,歌缕只是抱着脚把头埋在了膝盖前摇了摇头。
见她实在是走不了了,我四下看了看,希望确认我们真的已经安全了。
可是,就这么扫了一眼,我居然又找到了三具尸体。
我心一沉,梨舍和子施可千万别有什么事。
歌缕见我忽然不说话了,也抬头看了看,她跟着我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三具尸体,被吓得不轻,倒吸了一口气、往侧后一倒,几乎躺到了地上。
“我去看看……”见她已经说不出话来,我没办法只好决定自己前去查看。不论这三个人是不是熟人,总归还是确认一下的好。
我心情压抑地慢步走了过去,不幸中的万幸是梨舍或子施并不是其中一员,是三个我没印象的男生,但年纪都不大,应该跟我同届左右,只穿着睡衣死在了这里,身上全都是和夏琳一样的创伤,但这几人明显被攻击的更加猛烈,不止是胸口,肋侧、腹部,甚至四肢全都被开了血洞,惨不忍睹。
看了两眼之后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,就要呕出来,于是便赶紧折返了。歌缕见我回来,立时急切地抓住我的T恤下缘询问打听起了那些死者的情况,她最关心的是她男朋友苟冽有没有在里面。
简单描述了一下那几人的特征之后,歌缕还是觉得苟冽不在其中,总算是松了一口气。
“但是……这几个人我听你说感觉都好眼熟……他们……他们可能是我男朋友那一队里面的!”歌缕随后又说道,“等等,如果他们在这儿……那我男朋友也……”
我见她似乎又有些激动,赶紧把她扶到了墙边,安慰道:“你先冷静一下,我们还不知道那几个人是什么时候被袭击的,说不定你男友已经走远了,咱们还是稳下来慢慢找,别太着急……”
歌缕抿着嘴点了点头,瞳孔里又一次有了精神,可以看出苟冽对于她确实是一个精神支柱。
忽然,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眼神又一次热烈起来,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身、手指着我的身后结结巴巴地说道:“他……他!……”
我一惊,跟着她手指的方向转过了头去,竟然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街对面蹿了过去,而这时候,歌缕终于按捺不住、猛地一下喊了出来:“苟冽!”
其中一个人猛地停下了脚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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